从北川发回的纪实(一)-我院06级企业管理硕士班刘成
发布时间:05-26-08

5121428分,这是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时刻。当时我正在上海美罗大厦五楼实习,突然感到大楼在晃动,所有的人都意识到,地震了。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上海地区一次轻微的震动,两个小时之后,有同事告诉我,四川汶川发生了大地震,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我的家乡在四川绵阳北川县,这是一个羌族自治县,山清水秀,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小时候,每年北、茂、汶、理四县的人民群众都要聚在一起庆祝具有民族风情的羌历年。而这次的震中就在汶川县,离我的家乡只有一百多公里。

我马上给北川家里打电话,给绵阳和成都的亲人打电话,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这更让我焦急万分。12号晚上,我在网上守了一晚上,希望从网上了解到家里地震的情况,得到的只有不断上升的伤亡数据……第二天一早,我就和北川在上海工作的同学罗军和罗元华一起定了下午1点的飞机票准备回家,同机等待的都是焦急回家的四川老乡。

在机场又是一个漫长而焦急的等待,由于地震,成都的双流机场已是时关时开,同时还要优先满足救援部队官兵和救援物资的交通运输。联系上的所有的电话都是不好的消息。从早上10点半到达机场,11个小时的等待,晚上9点半飞机终于起飞,本来两个小时五十分钟的飞行时间这次晚了1个小时。14号凌晨1点到达成都,花了1个小时的我们尽可能多的准备了水和干粮,同时找到了一辆可以回绵阳的面包车。

13号晚上起,四川开始下起了大雨。我们14号凌晨2点从成都出发,凌晨4点终于到了绵阳。绵阳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市区里的房屋都没有倒塌,所有市民基本上都在空地上,他们在街边搭起了简易的蓬子住在里面,马路上的车也很少。这时罗军接到了北川同学打过来的电话,说他的母亲已经被部队官兵救了出来,受了伤安置在绵阳404医院,我们马上赶到404医院见到了他的母亲,当时医院只有1楼和外面的帐篷里能够安置受伤的群众,所有能够躺人的地方都有伤员,医生和护士也在到处奔忙,场面比较混乱。在1楼急诊室的一个房间里我们找到了罗军的妈妈,110平米大的房间里安置了4个病人,他妈妈左腿骨折,右腿挤压性伤害,全身多处搽伤,幸运的是没有性命危险,医生也进行了治疗工作。在医院我们找到了一些熟人,了解到从北川逃出来的人员基本上被安置在绵阳九州体育馆。

大概凌晨5点半的样子,我们赶到了绵阳九州体育馆。这里挤了大概有五、六千人,都是从北川地震中逃出来的人群,还有安置的工作人员、志愿者和武警官兵,也有拉送救灾物资的车进进出出。大家的脸上都是悲伤和泪水。有的是刚刚逃出来的,有的是从外地赶回来举着写着亲人名字的牌子到处找人的,有的是轻伤的或者没受伤的灾民在这里休息。大家的情况还算好,因为政府和其他各方面的志愿者已经在这里做好了安置准备,灾民都发放了被子,志愿者也在发放水和食物,绵阳市民捐献的衣物等也陆续送到,发放到了大家的手里。我们都在焦急地寻找自己的家人,在这里找了很久,万幸的是,终于在九州体育馆二楼找到了我的父母。看到他们都还在,压在我心头的巨石总算放了下来。我母亲没有受什么伤,只有父亲被地震波抛到空中摔下来受了点轻伤,从他们那里我了解到了一些北川县城地震时的情况:我89岁的外婆被部队官兵救出来现在送到了绵阳的某个医院,但是我的二哥,蓉姐,还有上小学5年级的侄儿杨浩真都还没有找到。我妈妈第一波地震过后就到曲山小学找了3圈,教学楼房已经塌了,侄儿当时还在教室上课,不知道是逃出来了还是被压在废墟下面,我们都在为他们担心,在等待奇迹的出现……

14号上午我一直在九州体育馆里面寻找,找到了一些熟人,有同学的父母,也有等亲人消息的人,同时也听到了某某遇难的消息。安慰好父母后,下午我找到了以前的几个同学,邓均(父亲早亡,母亲和外婆到目前还没有消息),杨雪平(父母还被埋在废墟下面,凶多吉少),胥建(11号全家到绵阳办事逃过一劫),我们找了辆车,一起向北川进发。当车开到安县永安镇的地方(离北川县城大概14公里),这里已经实行了交通管制,除了救援部队和救灾物资的车,一般的车已经不能再往里开。我们就下车步行往北川走,一路上两边的房屋差不多都已倒塌,山上的大石头有不少塌下来挡在路上,还有车辆被压在石头下面,一些推土机在推土石以打通交通。大概花了1个多小时赶到了北川县任家坪的北川县第一中学,这里是我以前上初中的母校。公路上已经有很多部队集结和展开救援工作,卫生防疫人员在到处消毒,到处都是帐篷和救援车辆,救援物资也在陆续到位。路两旁的房屋和田地也被推平了用来停放车辆和搭建帐篷。走进北川一中里面,学校已经一片废墟,还有3-5幢的房子没有倒塌,但都已经倾斜和不同程度的损坏。最严重的是操场正面的一幢5层教学大楼已经坍塌成了只有1层楼高的废墟,下面还埋有学生,救援队伍正在挖掘。这幢教学楼是97年开始使用的,我当时初三,是第一批搬进去的。五层楼每层楼4个班,一共20个班,地震当时正在上课,没有什么预兆,地震导致地基下沉,2楼直接陷到了1楼,1楼陷到了地下,然后大楼塌了下来。能逃出来的同学寥寥无几,有的是直接从楼上跳下来的,大多数直接被埋在了废墟里面。已经挖出来的很多学生的尸体被放在操场双杠旁边,惨不忍睹,真的很让人揪心。他们身体都变形了,有的浑身是血,有的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了。他们都是像花儿一样的生命……希望逝者能够安息!医疗人员正在编号,提取DNA,然后准备处理这些尸体。操场上搭建的很多应急帐篷里还有陆续从县城里被救出来的人在这里进行初步的应急治疗,然后被转移到绵阳的医院。以前的学校行政楼旁边的空地现在用来堆放不断运来的救灾物资,包括水、食物、挖掘的锄头等工具和卫生医疗用品。

当时路已经通到了北一中,大型挖掘机已经开始在北一中进行挖掘和救援。因为房屋塌下来的梁非常大,靠人力根本抬不动,天空又在下雨,所以救援工作展开得很困难。但是当时无论是部队官兵还是侥幸逃生的群众,无论是吊车拉吊还是锄头手刨,大家都在想尽办法,希望早点把被埋压的学生救出来。在北一中待了大概两个小时,我们当时主要在找人和帮他们抬一些救灾物资。北川地形是:北一中在任家坪上面,地势比县城高几百米,离大概2公里就是县城。县城的地势较低,四面都是高山围绕,像被围在锅底。大概45点钟的样子我们跟部队的官兵下到了北川的县城。公路已经被山体滑坡阻断,挖掘机还在不停的工作,打通交通。我们是从公路旁边的山边小路下去的。旁边打通了一条土路应急通道,被救出来的人就从这个应急通道被送到北一中的操场进行应急抢救。往下走的路上有不断被救出来的人,他们被解放军抬在担架上,另外还有从北川县城逃出来的人。

这段路走了大概30分钟,终于到达了北川县城,看到眼前的样子太让我震惊了,从知道消息赶回家,到见到父母,找到那么多幸存的熟人、同学,了解到北川的惨象,我都没有流过眼泪,但是到这里看到眼前的情况,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北川,从出生到外地读书,我在这里生活了20年,今年过年还回到北川家乡,和家人、朋友、同学见过面、吃过饭,一起玩过,到现在才3个月时间,一切都已经消失了,满目疮痍。北川县城老城区城后面的一座大山塌下来,90%的城区被埋在了山下,房屋被山体滑坡推出去移位几十米。我完全不能认识哪栋建筑是什么建筑,只能推测。下十字口的一座桥翻水桥,已经塌了。当时我一个同学的母亲就是在这座桥上被地震波抛到了桥下,卡在石头里面,腿部胫骨、股骨骨折,锁骨骨折,后来被茅坝中学逃出来的学生救起来,十五六岁的学生们轮流把她背到了北一中上面,最后被武警官兵转移到了绵阳医院。

我们就从桥下面爬过去,然后顺着建筑倒塌的废墟往上爬到了老城区上面,山体滑坡所埋的建筑废墟大概有67层楼那么高,旁边还有被挖出来的遇难者的尸体放在比较空旷一点的位置。当时还有很多武警官兵和专业的救援队分队在挖救,还有一些幸免的北川人回去寻找亲人。我们还碰到了通过四川红十字会下来的一群国外救援队。我前面提到的两个同学,邓均和杨雪平的家已经完全被埋在了山体滑坡的废墟下面,只能找到位置,但是找不到被埋的建筑了,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他们的家人基本已经遇难了,但是他们埋起了心中的悲伤和痛苦,仍然在帮助救援,因为发生了这么大的灾害,所有的北川人都是一家人了,就算多救出来一个我们都很欣慰。我们就一边向废墟里面喊,一边找人,希望能听到一些声音,尽管都知道希望是非常渺茫的。也有一些从绵阳赶回北川的人在废墟上找人。刚好在财政局那边的房子碰到从南京军校赶回家的同学,他有军官证,在部队上借了一个液压钳,他已经找到了他妈妈,被埋在家里,还有声音。因为阳台上的防护窗挡住,不能进去,我们就靠这个钳子剪断了防护窗,然后他爬进倒塌的房子废墟里把他母亲拖了出来,然后我们大家一起把她抬了出来,送到北一中上面,部队上的救护车马上把她送往了绵阳医院(还好她没有受很大的伤,意识还是清醒的,脚被压住了已经坏死,后来被切除了4个脚趾)。还有北川县曲山镇小学和幼儿园的位置,由于山体滑坡,小学的房子已经被斜推了50多米后埋在下面,部队官兵主要在这下面挖掘救援,当时我看到两个儿童被救了出来,真为他们感到欣慰。由于余震不断,这些救援人员的情况也比较危险,如果没有倒塌完的房子一旦再塌下来,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但是他们都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安危,救援部队陆续赶到,有些官兵从12号晚上赶到这里已经连续工作两天了,还有一些官兵由于余震危房的倒塌已经壮烈牺牲了,他们的遗体被放在北川县委街边一个没倒塌的房间里。亲眼看到这些场面,我只能从心里感激和感谢这些人了,希望他们能够安息……向这些最可爱的人致敬!

14号晚上7点多,我们回到了北一中上面,然后找帐篷休息了一晚上,15号上午我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在北一中上面帮着搭建了一些帐篷和搬了一些救援物品,下午我们怀着沉痛压抑的心情回到了绵阳。

以上是我13号从上海回到绵阳,到震后第一次回北川的大概情况。稍后我会继续发回一些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感谢学校、老师和同学对我的关心、鼓励和支持,我会坚强地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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