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末，去浙江调研，目睹了一些企业的兴盛，也倾听了一些企业的困境。感觉在中国经济转型的时代背景下，浙江模式依旧是值得研究的。读懂浙江模式，从某种程度上就读懂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30多年的发展道路，也就读懂了中国为什么能创造举世瞩目的“增长奇迹”。回上海的路上，研读习近平总书记《理直气壮做强做优做大国有企业》的讲话，进一步思考浙江模式，突然想到了科斯，想从科斯定理的视角谈谈中国深化改革的一些想法。

科斯是制度经济学的奠基者之一，作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经济学家，其主要贡献是科斯定理。科斯之前的主流经济学是“古典主义”，古典经济学认为“看不见的手”是完美的和万能的，可以高效地配置一切资源，即使市场会失灵，也仅仅局限于垄断、公共品、信息不对称、外部性等有限的范围。但科斯否定了市场的完美性。

科斯认为：若市场是完美的，价格机制可以灵活地配置一切资源，企业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因为企业内部不需要价格机制。基于此，科斯提出交易成本的概念，认为运行于企业外部的价格机制，是存在交易成本的；而在没有价格机制的企业内部，交易成本为零。

既然企业有“交易成本为零”这个优势，那为何企业不一直兼并和扩大，例如整个国家都并成一个超大企业而消除交易成本呢？科斯进一步给出的解释是：企业没有交易成本，但存在组织成本。也就是说，企业不是越大越好，当其增加的组织成本大于节约的交易成本时，企业相对于价格机制的优势将荡然无存。例如：当年的前苏联和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实行严格的计划经济，其实质是把整个社会办成一个超大型的企业，使得市场经济和价格机制没有存在之所，交易成本大大降低，但庞大的企业却带来巨大的组织成本，该成本远远高于节约的交易成本，从而使得经济效率低下，直至经济崩溃和国家解体。

由此可见，科斯是在“交易成本”和“组织成本”的视角下，给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做出了解读。认为市场经济有其优劣，其优势在于降低组织成本，劣势在于提升了交易成本。而计划经济优势在于交易成本低，劣势在于组织成本高。因此，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都不是完美或万能的，良好的社会经济运行，需要计划和市场完美结合。这和邓小平提出的“社会主义也可以有市场，资本主义也可以有计划”有异曲同工之妙。

科斯定理所蕴含的理念，对于依旧争论“国退民进”和“国进民退”的中国经济，具有重要的启示。一方面，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市场经济的推进和完善，中国企业的边界逐步清晰，从而极大降低了组织成本，特别是组织成本的降低远远大于交易成本的提升，激发了企业的活力和竞争力，提升了经济效率，促进了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创造了举世瞩目的“增长奇迹”。这是我们要尊重的中国事实，也是我们必须捍守的中国经验。另一方面，中国经济的转型和新常态，其实质是深化改革，提高经济效率依旧是核心目标。因此，深化改革的重心，是考虑企业的边界，提高经济效率，而不是争论企业的性质。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其实质都是以营利为目的的社会组织形式。它们内部面临的问题都是降低组织成本，这是内部管理问题；外部面临的问题都是降低交易成本，这是宏观政策问题。（作者为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博导）

转自新民晚报：https://xmwb.xinmin.cn/lab/html/2016-08/06/content_3_1.htm